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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鋒鏑冰雪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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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雪皚皚,覆蓋著大地,湛藍的天空中只有淡淡幾絲薄雲。一只白腹鸮掠過酷寒的晴空,越過漂著浮冰的海面,穿過白樺林幹枯的枝杈,落地化作一名少|女,面如寒霜,比這北國的冰雪還要冷上三分。

忽聽吱吱呀呀數聲,白樺林間早有數十根扣在弓弦上的雕翎箭對準了她。

“什麽人?”

“薩滿教使者,受九彩神鳥昆哲勒所托——有一封書信要當面呈給靈惠英烈妃!”

“好大的口氣!靈惠英烈妃也是你想見就見的嗎?”

“只怕她想見我,我還不肯呢!”少|女冷嗤一聲,“說什麽神州兒女、炎黃子孫,如今炎帝幺女在此,她竟敢拒之門外?”

有人稟報去了,過了一會兒,營中傳出將令來,請薩滿教使者帥帳來見。

兩旁旌旗獵獵,刀槍明亮,少|女從中間走過,面不改色。

“薩滿教使者精衛,見過靈惠英烈妃!”

“免禮。”林默娘端坐帥案,面色凝重,“不知貴使前來,有何見教?”

“並無別幹,只有書信一封——”精衛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,雙手呈上,“請靈惠英烈妃前往不鹹山和談!”

薩滿十巫雖死,薩滿教的力量卻並未被徹底瓦解。九鳳耶魯裏占住了北極天櫃山,常常派兵騷擾天軍,令人寢食難安。眾薩滿與天庭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,即使沒有公然加入,也都在明裏暗裏幫著耶魯裏。更有人想利|用這份仇|恨——不僅祆教仍有部曲留在薩滿教中,明教也開始與他們眉來眼去,一時間,北方的情勢變幻莫測,天軍被|迫滯留北方,無法南下收覆失地。

此時此刻,昆哲勒卻來張羅和談——況且,他托誰帶信不好,偏偏托炎帝幺女精衛,意欲何為呢?

林默娘接過書信,瀏覽了一遍,就放下了。

“你們費心了。”

沒說要去,也沒說不去。

“靈惠英烈妃啊,我們此番促成和談,可不容易啊!”精衛的言辭不可謂不懇切,“我本炎帝之女,與你同根同脈,一家人不說兩家話——我們薩滿教都是誠心歸順,只是那耶魯裏,從前在我教中就是出了名的惡|棍,從來不顧大局,專會煽風點火、蠱惑人心。我也曾苦苦相勸,靈惠英烈妃拯救神州,上應天命,不可逆天而行,更遑論同根相煎,他偏偏不聽。好在昆哲勒識大局、明是非,四處打點,磨破嘴皮,才說服他暫且應下和談。只是他指名道姓,定要靈惠英烈妃親往,否則他是不談的。唉!話已說盡,來也在你,不來也在你!”

千裏不鹹山,蒼山白雪,遠遠看去,有如海面上翻騰的白浪。因了這冰雪,山中格外寂靜,卻也有麋鹿逡巡於枯楊之間,虎豹起臥於青松之下。四面山巒環抱著一處谷地,谷中一座行宮,青瓦紅墻,宮中到處都是晶瑩剔透的冰燈,燈中七彩光芒變幻莫測,照得整座行宮流光溢彩。

這座行宮的主人,正是薩滿教的九彩神鳥昆哲勒。林默娘降臨在此時,九鳳耶魯裏早已到了。昆哲勒下令打開正門,親自出宮迎接,主賓施禮已畢,他將林默娘引進了行宮。

穿曲徑,繞回廊,一路上只見七彩的冰燈閃閃爍爍,簡直比天宮仙境還要如夢似幻。冰封的小水潭上,盤的是龍燈,須發|怒|張,鱗甲鮮明。覆雪的湖山石畔,立的是獅子燈,繡球兒在爪下,光影旋轉,似乎真的滾動了起來。檐下紫燕穿梭,雖是酷寒,宛如春歸。墻頭金鯉躍起,那起伏的□□仿佛真的變成了波浪。固魯眾女神們手捧白芍藥花,隨侍在兩旁。不多時,便到了正廳。

耶魯裏一見林默娘進來,嗤笑一聲,不無諷刺:“真是貴人遲步——我已等候多時了!”

——與林默娘一樣,北極天櫃山也只來了耶魯裏一人。

昆哲勒笑著打了幾句圓場,又請眾人各自入席。

“靈惠英烈妃和九鳳上神撥冗前來,我等不勝欣喜。來來來,請貴人簪花!”

簪白芍藥花,本是薩滿教待客的禮節。固魯眾女神捧著白芍藥花上來,各自跪倒在眾人面前,將白芍藥花舉過頭頂,恭恭敬敬奉上。耶魯裏隨手取了一朵,簪在頭上,昆哲勒也將花簪好了。

林默娘也伸手取花,忽然臉色一變——滿滿一盤白芍藥花,倏然盡數化作利箭,直刺她的雙眼!

只見一道紅光,林默娘舉袖遮擋,就像有人掐停了時間一般,利箭頓在空中不動了。她將袖一展,利箭竟調轉過來,反向四周射去。只聽嗤嗤數聲,箭鏃多沒入了柱子和墻面,唯有一支,堪堪擦過昆哲勒頸邊,將他的護領狐尾射穿,釘在背後的石屏上。

那一瞬,昆哲勒的臉色驟然煞白,他只覺得渾身汗毛倒豎,頭皮發|麻,如坐針氈,直覺告訴他——致命的危險就在眼前!

“這就是薩滿教的待客之道嗎?”

昆哲勒已僵在那裏,什麽話也說不出來。倒是精衛從他身邊站了出來,拍著手大笑了幾聲:“那是自然。我們薩滿教,再好客沒有——客人既然來了,那就再也別走了!”

“再也別走?”林默娘冷嗤一聲,“倒是要討教討教——只要我想走,還從來沒人攔得住呢。”

“少啰嗦,看刀!”

耶魯裏從腰間拔|出雪亮的鋼刀,如餓鷹撲兔一般沖上去,林默娘舉劍招架。昆哲勒回過神來,護領狐尾就釘在石屏上不顧,揮舞著兵器也撲上去,與耶魯裏雙戰林默娘。

靈惠英烈妃長於法陣,耶魯裏和昆哲勒都知道,卻從未想到這個林默娘於武道也如此精通。十數招對下來,林默娘好整以暇,不慌不忙,他們二人卻找不到任何破綻。一道寒光劃過昆哲勒的眼角,是釘住他護領狐尾的箭鏃,昆哲勒心裏又開始沒來由地發虛,功夫越發不濟了。林默娘看出端倪,劍勢驟疾,道道劍光如霹靂橫空,耶魯裏和昆哲勒這邊頓時險象環生。

正在這時,寒氣忽緊,只在一瞬間,林默娘腳下一滯,堅冰拔地而起,竟將她膝蓋以下盡數凍住。突姆女神和那丹女神不知何時已經包抄了兩邊,結印念咒,催動法|力,蝕|骨的寒氣陣陣升騰,冰凍越爬越高。

耶魯裏和昆哲勒返身回來,兩把兵器齊出,一左一右刺向林默娘。林默娘用劍撥|開耶魯裏,擰腰讓過昆哲勒。昆哲勒一擊不中,折回來再打時,只聽一聲脆響,林默娘竟踢碎了堅冰,昆哲勒來不及反應,早被林默娘搶進來,冷森森的劍刃逼上了他的脖頸。

“林默娘休要猖狂!”

精衛展開雙臂,高呼一聲:“九紋石!”

天昏雲暗,地動山搖,不鹹山竟如大海一般移動、起伏、旋轉起來。四面的山巒向谷中壓過來,大大小小的石塊飛入行宮,封|鎖六|合,成一陣法。精衛催動法|力,正要完成陣法,卻忽然發覺陣中的法|力流轉變得陌生了——東南邊有一處漩渦一般的所在,竟生生扭轉了她的法陣,將法|力盡數陷去。

精衛的臉色一下子白了。

寒氣再次升起,突姆女神和那丹女神結跏趺坐,本命真元從泥丸宮升起,化作點點金光射|向冰燈。冰燈反射|到林默娘身上,照到哪裏,哪裏就結成冰凍。林默娘急忙躲閃,昆哲勒趁機脫身。

行宮裏的冰燈都活了,冰龍盤柱,冰獅守門,冰燕對對繞著畫梁,冰鯉雙雙躍過花窗。寒氣縱橫,光影流轉,林默娘避無可避,身上很快又覆蓋上了一層堅冰,行動越來越艱難。耶魯裏和昆哲勒抖擻精神,揮舞著兵器再戰。林默娘揮劍將他們蕩開,打閃紉針的工夫,已將劍插|入了腳下的堅冰。強大的法|力灌入,金光退去,匯聚成兩團,然後化作細細的金線,竟又回到了突姆女神和那丹女神體|內。

霎時,堅冰無影無蹤,寒氣消散。昆哲勒急收勢,耶魯裏也只得停手,二人一同擺出了個防禦的姿態。突姆女神和那丹女神驟然睜開眼睛,用手掩著胸口,難以置信。

“你……你竟然……”

林默娘收劍還鞘,幹脆利落。

“在我面前,你們連同歸於盡的資格都沒有。”

她背著手向門外走去,竟無一人敢攔。到了行宮門口,又施施然頓了一步,冷笑道:“你們也不在九天十地問一問,林默娘怵過誰?”

箭鏃的寒光又掠過昆哲勒的眼角,他回過身去,抓|住箭桿,把心一橫,將箭拔了出來,摘下了護領狐尾,定睛一看,不由得驚叫一聲,將箭遠遠扔開,就像抓在手裏的是一條活蛇一般。

“何事驚慌?”耶魯裏大惑不解。

“這……這箭鏃是……是……”昆哲勒面白如紙,“當年後羿射日用的箭鏃!”

耶魯裏拾起了箭,昆哲勒一見,又往後退了一步。

“不會吧?後羿射日用的箭鏃,怎麽會在林默娘手裏呢?”

“怎麽不會在她手裏!”昆哲勒一跌腳,“嫦娥!她醫好了嫦娥的瘋病,一定是嫦娥給她的!”

正在這時,精衛臉色突然一變。

“我的法陣!”

來不及多說什麽,她身化一道流光,往東南去了。眾人面面相覷,陸續跟上。

愁雲慘霧,狂風呼嘯,大大小小的九紋石飛旋於空中,宛如一座活的牢|籠。陣勢被改變之後,這裏成了新的陣眼。九紋石密密匝匝,不斷地碰撞、交錯,竟成漩渦亂流。然而,再紛繁的亂流,也擋不住身為陣主的精衛,身形一晃,已入陣眼,飛石與黑霧不曾擦著她一片衣角。

血一樣的紅衣,三墨繡的黑裙,林默娘手心裏攥著一物,立於九紋石漩渦的中心。頭上金冠早已滑脫了,發|絲散著,那雙本來皂白分明、顧盼神飛的眼睛竟全變成了金色,其中似有濃霧氤氳。

精衛不由得吃了一驚。她已經察覺到,是有人用某種方法改變了陣勢,讓陣眼在這裏成形,而沒有按她的設想罩住行宮——可是,林默娘在陣眼,那麽剛才行宮裏的那個是誰?

一聲霹靂,有如雷震,地動山搖,滿天玄雲裂開了一道豁口,銀白的光芒如有形之物般從外面刺入。精衛足下生清氣,騰雲上天,一名黑衣劍客早已在空中等候了。精衛不認識此人,卻認識此人掌中寶劍——正是這把寶劍,剛才在行宮中殺敗了眾薩滿、橫沖直闖如入無人之境!

“好大膽!”精衛罵道,“林默娘是我們薩滿教的大仇人,與你什麽相幹?你何故變作她的模樣來誆我們?”

黑衣劍客更不答話,掣劍來戰。精衛搖身一變,化作白腹鸮,口吐寒光照他的雙眸。黑衣劍客渾然不懼,精衛卻要分心顧著法陣,不過幾招便顯敗勢。正在這時,耶魯裏、昆哲勒等都到了,一見精衛吃虧,索性一擁而上,將六|合八方全部封死,滾繡球般圍著他廝殺。黑衣劍客以寡敵眾,掌中劍寒光凜冽,只殺得眾薩滿左支右絀,毫無還手之力。

與此同時,精衛明顯地感覺到,控|制自己的法陣越來越力不從心了。道道裂痕不斷地向四周蔓延,伴隨著滾滾悶雷,狂風忽然轉了方向,一縷一縷將愁雲慘霧驅散。

聲聲悶響從地底傳來,九紋石的亂流竟顯出了清晰的方向,紛紛向陣眼匯聚。精衛見狀,自知大勢已去,只得招呼同伴:“快撤!”

眾薩滿欲脫身,黑衣劍客也不追趕。

匯聚到陣眼的九紋石,或高或低,或正或偏,明明暗暗,深深淺淺,顏色和紋理彼此呼應,漸漸地竟有了一幅畫的樣子。就在那幅畫成形的一剎那,金光暴起,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,九紋石炸裂為無數破碎的石屑,隨著激波射|向四面八方,愁雲慘霧驟然間無影無蹤。

一切只在電光石火之間,唯有那黑衣劍客看得真真切切。

突姆女神和那丹女神彼此攙扶著,此時才在半路上遇到了撤回來的眾薩滿。

“如何?”

“唉!九紋石陣讓她破了!”

“難道就這麽罷了不成?”

“——奈何!她那裏要文有文,要武有武,我們拿出看家本事都沒報得了仇,還能把她怎麽樣?”

“嗳!休長他人志氣——林默娘不是說九天十地沒怵過誰嗎?哼,你還別說,她可真怵過一群人!”

“何人?”

“——明教!”

“是啊!明教與天庭也有深仇大恨,我們去投明教,有何不可?”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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